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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亲

　　 文/李东涛

已经习惯了没有父亲的父亲节，但毕竟人一生中只有一个父亲，失去了便再没有了，所以，在父亲节这天，总想写点什么。因为我不能像父亲健在的人那样为父亲做任何事情，为父亲买件礼物、陪父亲吃顿饭、哪怕打个电话问候一下……这在此生再也不能实现了，成为我一生的遗憾。

父亲生于一九四三年八月十三，是姊妹五人中唯一的男丁，排行第二。父亲的童年是幸福的，爷爷做买卖，家境还算宽裕。奶奶长得漂亮，知书达理性格又好，李家娶亲多是奶奶去送亲。奶奶也是李家公认的好媳妇。父亲小时候很顽皮，有一回，他把同学的一只牛鼻子鞋藏在炉台里的猫巷子里，等想起来去找时，已变成了一只空鞋壳。

     大姑说父亲天生聪颖，懂事听话。有一天，父亲突然回来和大姑说:“姐，我上学报名了，我叫李海”。(父亲小名叫海旺，七岁时，他和叔伯哥有宽相跟上去报名，有宽取后一个字改名叫李宽，而父亲则取了前一个字叫李海，大姑心里很高兴，自己的兄弟不叫李旺叫李海)。

     上小学一二年级，学校开运动会，奖品是糖麻叶，大姑跑得快，每次得了奖品总是舍不得自己吃，总是给在操场边安静等候的她的兄弟吃。大姑至今回忆起来还夸他的兄弟，头秃溜溜的不乱跑，就在操场边静静地等他姐姐得了奖品好美餐一顿。

     父亲一直学业优秀，圪旦上邻居郭强叔说：“他是托中第二届高中毕业生，他读高中时我在上初中，学校的校报上经常有他的作文贴在上面。因为是邻居，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李海’这个名字。我父亲是教师，经常说李海聪明好学又仁义，将来必定成才。那时托县、和林、清水河三个县只在托中办两个高中班，入学难度可想而知。东西圪蛋上的邻居都看好他。他的学医过程令人佩服，医德在托县同行中数一数二，只可惜......”

    由于爷爷的历史问题，父亲不能上大学，成为他一生的遗憾。因为生活所迫，父亲开始跟他的姨父学习中医。为了准备中医师考试，父亲三个月闭门不出，家里墙上贴满了汤头歌诀。天道酬勤，1979年9月，父亲参加自治区卫生厅的统一考试，一举考上了中医师。

记得小时候半夜病人敲门让父亲出诊，父亲没有一次说等到天明再说，而是立马起身出诊。“救死扶伤，实行革命人道主义”，我觉得父亲用一生践行了这一点。我工作近三十年，耳朵里听的都是对父亲医德、医术的赞誉。这是我一生的骄傲！父亲办公桌玻璃板下有他手书的“一个人可以不做官但一定要做人”、“清廉”，这是他的座佑铭，同时也在时刻鞭策着我和妹妹.

父亲心灵手巧，我上小学的第一个书包是父亲亲手用帆布缝制在锅里用颜料染成的。他没上成大学，便不遗余力地培养我们读书。我现在还保存着父亲省吃俭用给我买的一百多本小人儿书，我在父亲讲的高尔基的《童年》《在人间》《我的大学》和奥斯特洛夫斯基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故事中进入梦乡，渐渐长大。到现在，我还感受得到父亲双腿的温暖和呼吸的气息。

　父亲兴趣爱好广泛，喜好音乐、摄影、诗词、运动，是中学文艺队的骨干，口琴吹得好还会弹风琴。1980年左右我们家拥有了第一架珠江120相机，父亲买了全套洗相设备，我也曾在暗房里（把外间灯用厚布蒙上）给父亲打下手。从此我知道了显影液、定影液、光圈速度，为我今后爱好摄影打下了好基础。父亲也为他的亲戚朋友留下了许多难忘的瞬间。

　　父亲喜好诗词，我家有一本历代诗词名著欣赏，他在上面做了许多批注和笔记：“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他对诗词的爱好也传给了我。

　父亲的钢笔字和毛笔字写得好。每逢春节，亲戚朋友便拿来一卷卷的红纸、大字让父亲写春联，父亲不厌其烦，还叫我们打下手，写完一副拿到地上晾干，满地都是。最后收起来，捆成一捆，写上是谁的，年年如此。父亲还买来中华钢笔字帖让我和妹妹练字。我们练出一手较漂亮的钢笔字，就得益于父亲，但永远超越不了父亲。可惜的是，父亲给别人手写了那么多幅字，却没给我们留下一幅。

父亲是一个非常俭朴的人，他常说“省下就等于挣下了”。他告诉我，他十几岁时生活困难到吃山药蔓子和玉茭轴轴磨成的粉，一顿吃七碗清稀粥……我上大学前一直是父亲给我理发，上大学前没穿过皮鞋(母亲发的劳保皮鞋父亲硬是不让穿)，鞋开了口子、掉了掌子、自行车带烂了，都是父亲亲手修理。家里那个工具箱成了我们的传家宝，也促使我们养成勤俭节约的好习惯，受益终身！

我上高中时，父亲出差，为我买了第一双旅游鞋(台湾产的)，带汽孔网眼的，既舒服又凉快。还有第一件羽绒服、翻新皮夹克。一九八八年，我上大学圆了父亲的大学梦。父亲亲自送我到学校，亲自给我铺床(当年我已二十周岁了)。后来我刚参加工作，父亲还特意为我订做了一件皮夹克。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父亲为我做了太多太多，我为父亲做得却屈指可数。托县刚有了桑拿，刚参加工作的我带着父亲去新华书店旁边的澡堂子洗第一次桑拿，老师傅为父亲搓了背。回来父亲给了我一千块钱，我当时的月工资还不到一百块钱。2000年，我花了260块为父亲买了一个菲力普电动刮胡刀，父亲一直用到去世。有一次我陪父亲到农机厂职工医院做鼻息肉手术，大夫把剪刀伸进鼻子里一剪，血刷地流了下来，父亲慌得紧紧握住我的手，那是父亲的痛苦记忆，对我来说却是幸福，那双有力的大手成为了我永远难忘的身体记忆。

　父亲很富同情心，小时候讨吃子挨家乞讨，我们小孩子不懂事，吓得赶紧跑回家，把大门插上。父亲见了，总要打开门给些钱或吃的，教育我们不要欺负可怜人。记得我小学二年级的冬天，有一天中午，我放学回家，正好来了个讨吃子，父亲说，你们俩把这饭杀割了哇，我记得那次我们吃的是荞面。

父亲厂里有个同事，兄弟多、子女多，生活困难，他就把爷爷存下的一瓮麦子周济给了人家。记得我们当时生活也不好，供应的白面是生芽麦子，每晚是酸粥、酸焖饭或玉米糊。。

　　父亲在年轻时吃了很多苦，挨过饿、受过冷眼，知道人情冷暖。他曾回忆道：十六岁那年，因家里揭不开锅(爷爷在监狱，找队长提前支粮被拒，几个本家也无余粮，家里又有多病的奶奶和十岁的二姑、八岁的三姑和四岁的四姑)，作为家里唯一的男丁，父亲独自骑自行车到呼市向在师院读书但为了全家能活下去而提前工作的比父亲大三岁的大姑求援。大姑提前支了十五元菜款给他兄弟拿上，并请兄弟在师院食堂吃了一顿白面馒头(大姑平时只吃玉米面窝头，从来舍不得吃白面馒头)，又给兄弟买了皮帽子，在照像馆照了像，那一年是一九五九年。父亲去世，大姑悲痛不已。因不忍每天一抬头就看见兄弟家的那棵树(我们家在大姑家楼房的南面)而搬到呼市居住。父亲周年时，大姑写了篇纪念文章让我烧给父亲，姐弟情深莫过于此！！

　　他曾感叹，在那个困难的年代亲者不亲，故者不故，贫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之世态炎凉，也常念叨年轻时在朱什拉下乡，一个老太太给给他吃过的那顿面条，老太太说她的儿子也在外地，让父亲一定吃饱。父亲说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一定要记住别人对你的好。

　父亲是个孝子，奶奶在我两岁时去世，爷爷一个人在村里劳动。记得每年过年必被父亲要求回爷爷家过年。在旧城冯家圪旦爷爷家过年很有年味，接神时本家的爹爹、弟兄拿上拍拍扇旺火。吃的也简单，绿豆芽、酱豆腐、染成绿色、红色的生菜豆子，一碗烧猪肉，最后是饺子。我上初中时爷爷搬上来，我被父亲派去陪爷爷住，每天吃完饭，父亲便从锅头起拿上热腾腾的饭盒让我给爷爷送去，生怕冷了。日复一日，从不见他烦过。爷爷脾气不好，从未见父亲跟爷爷顶过嘴。爷爷七十多岁得了脑梗，一度不会说话，是父亲针灸加悉心照料让爷爷基本康复，八十多岁还能走上去南火盘看戏。爷爷食肚重，八十多岁还能吃八个油炸糕，便秘拉不下来，父亲就用手掏。每年得一两次，从未见父亲烦过。一九九九年我下乡工作，父亲把爷爷从我家接到身边悉心照料。(一九九九年冬天八十三岁的姥姥去世)，二OOO年冬天，爷爷在父亲家中无疾而终，享年九十二岁，成为李氏家族最长寿的人。

　2002年5月母亲患病，到10月9日母亲去世，父亲五个月来一直陪在母亲身边。农历八月十三是父亲的生日，那天我从乡里赶到市里已是晚上八点多了，我给父亲打电话请他出来过生日，他说在医院附近已吃过，这是父亲在世上的最后一个生日。八月十五中秋节，父亲回来拿些东西，顺便过了个十五。母亲在呼市结核病院，由三姨陪着。晚上，我们全家陪父亲过节，饭菜虽丰盛，但缺了母亲，总觉少点什么。我们父子俩喝了酒，回到家后，父亲打来电话，聊起母亲的病，父亲竟在电话里泣不成声。“男儿有泪不轻弹”，父亲很孤单，他也担心母亲的病，在每逢佳节倍思亲的月圆之夜，父亲一人在家度过，我后悔死了。本来父亲的身体很好，又有长寿基因，活个大岁数是没问题，可父亲却与他的爱人同年同月同日到另一个世界去了。从那天起我便和妹妹成了孤儿，那年我35岁，妹妹30岁。

二OO二年父亲不幸去世，年仅六十岁。父亲一生只是为了别人，年轻时吃苦耐劳，尝尽人情冷暖；人到中年，孝敬老人，培养子女，甘为孺子牛。正当条件好了，该享乐生活之时，却离我们而去，没有让他的儿女尽一点点孝，受一点点累。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父亲啊！当我懂得想要为你做些什么的时候，您已和母亲到了遥远的天国，留下我一生永久的悔，怎不叫儿女悔断肝肠！爸、妈，如果有来生，我一定好好孝敬你们，你们的后代一定发扬你们的优良传统，像您教导我们的那样，老老实实做人，勤勤恳恳做事，把我们家的优良作风传承下去，为你们争光！

情不能自已，写于父亲节凌晨一点.

我上小学一年级时我爸给我拿帆布缝的书包，又在锅上煮了色，43年了

　　父亲兴趣爱好广泛，喜好音乐、摄影、诗词、运动，是中学文艺队的

我们家的第一台相机

父亲用过的乒乓球拍

父亲抄写后压在玻璃板下面的泰戈尔的诗

父亲写的春联“锦绣前程”，一直鞭策着我。

父亲父亲抄写后压在玻璃板下面的泰戈尔的诗

父亲写的春联“锦绣前程”，一直鞭策着我。

钉鞋用的鞋掌子

                                             文图编辑；任晓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