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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亲是右派
○ 马开中
(连载)
二、饥饿改造
1958年8月20日父亲被押送到老窝铺煤矿开始劳动教养。劳动教养是当时处理“右派”分子最为严厉的方式。作为一种由政府施行的惩罚性的政治处置手段。劳教制度在“反右”前已成雏形。1957年8月3日,国务院正式公开发布《关于劳动教养问题的决定》。暨南大学“右派”问题学者黄勇认为,《决定》在劳教期限和审批程序等问题上都缺乏明确的成文规定,因此劳教在实际操作时很快就突破了法规所规定的收容范围和对象,劳教人员往往被当成专政对象来对待。多年后幸存“右派”们重聊起当年,皆说劳教干部对待“右派”用的是对待犯人的办法:以捆犯人的捆法将“右派”捆的皮开肉绽;安排高强度高密度的劳动,使劲折腾不让休息。这里除了父亲外,还有许多右派。管教人员大多出身行伍,他们对煤矿生产不甚了解。于是,一年四季里,几乎天天要安排繁重的超出体能的煤矿活儿。那些战战兢兢、诚惶诚恐的右派们每天劳动12个甚至16个小时。直接威胁右派生命的除了劳累、寒冷,更为致命的是饥饿。刚到煤矿时每月定量是40斤粮食,后来降为26斤,再降为20斤,每天只有7两粮食。粮食不足,体力严重透支,很快人就受不了了。先是挖野菜,挖到什么吃什么。后来,弄树叶,树皮、草籽煮着吃,能吃的就吃。狼吞虎咽地吃。草籽吃了胀肚,树叶吃了便秘,无奈之下,只好撅着屁股相互掏粪蛋。很快,有些人的脸色就不对了,青里透着绿,还有些肿。很多人吃不饱就猛喝水,于是更多的人开始浮肿起来。当然,父亲也不例外。人年纪轻轻,眼下有了眼袋,透明透亮,有人眼睛肿成一条缝。偶尔,有人能逮到一只青蛙,老鼠用茶缸煮了,那是绝美的口福。死神也随之而至,一批体弱不堪的右派最先命赴黄泉。
渐渐的,父亲明白了,饥饿本身也是一种“改造”的手段,而且是极其重要的一种手段。
1959年1月12日,父亲接到通知,“解除教养,回原单位安排工作”,但又遭到反右当年对父亲居心叵测的现在仍还当权者的阻拦,他不准父亲回城工作,指令仍留农场继续劳改。置国家法令不顾而以个人恩怨任意摧毁他人人生,随意剥夺他人人权,这就是那个时候个别领导的专制特权。
父亲又被遣送到巴盟五分桥劳改农场接受改造。这一“继续改造”又是三年。这里的条件比老窝铺更为恶劣。每天早上天没亮就得起来排队打饭。大锅里的水把菜叶煮成咖啡色,掺和进包谷或其它杂粮,右派们叫它“糊糊”。晚饭和早饭一样。中午饭通常是包谷面窝头或高粱饼一个,带到工地吃,中午不休息,吃完就干活儿。每晚还要召开小队会学习,轮流发言,自我反省,检讨自己,检举别人。熄灯哨响,各自睡去,同是天涯沦落人,却彼此设防,谁也不敢贸然结交朋友,甚至与人交谈。每个人都害怕在这里再被检举揭发,相互间不谈自己的问题,也不问别人的问题,只怕引起政治上的麻烦。三年里,仍然是劳累和饥饿威胁着右派,仍然有右派死去。
前后四年的劳改,父亲天天遭到犯人般的对待,受尽了非人的折磨,死里逃生地活下来。直到1962年2月,父亲才从劳改农场被解救出来。
(2)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