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是右派

               ○ 马开中

                 （连载）

    四、右派罪行再认识

    1978年，中共为右派平反。父亲向原单位和伊盟盟委递交了要求平反的申诉书。一个有知识有文化的共产党员要为20年前横遭的政治迫害，向党讨个说法，以洗刷所谓的，但又不堪忍受的政治污点。在缺乏政治自由的专制时代，政治污点就是人格污辱，是千夫所指，不堪忍受。在那个时代，这个污点直接株连着我们全家老小每个人命运的沉浮。每每遇到参军、招工、推荐上大学的机会，都因这个政治污点而一一破灭，父亲去拖城的路上无辜被大汽车撞到路边的土沟里，他昏迷不醒，醒来后强忍剧痛也不敢吱声，也不敢去医院，更不敢报警。就连年幼的小妹妹从伞盖回河口想搭个顺路的大马车，和车夫苦口婆心地求情，终因是右派的子女而遭到拒绝。这一桩桩一件件的挫败与打击，不时地压抑着我们，喘不过气来。使我常常想起父亲“你长大会知道的”那句话的深深含意。

    父亲恢复了党籍，恢复了公职，回原部门工作。二十年的羞辱，二十年的劳役，二十年数次的几乎死于非命的境遇结束了，终于平反了，解放了。父亲第一项工作就是编写《司法人员工作培训教材》。但此时的司法工作已发展到新阶段，他要重新回归本职，需要付出的努力是何等的艰辛。1993年父亲获得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司法部颁发的“银星”奖章。我真正感悟到中国知识分子的豁达，更感悟到父亲的可怜与可悲。

    父亲平反后，我问过父亲，你在反右斗争时都说了些什么，竟会落得如此下场。父亲苦笑良久悻悻答道，“我实在没说什么，就法律的阶级性与继承性问题，我作了论述。这是学术问题，思想认识问题。我没说反党的话呀。”父亲的这一见解在当时博得了领导和同行们的一致称赞。

    谁也料想不到，1957年6月8日，反右斗争正式开始。尔后，中央又连续发出了一系列文件，进一步把反右斗争推向自然科学界和中小学教职员，推向全国各个领域。这样，反右斗争就以狂风暴雨之势在全国普遍开展起来。这场反右斗争的后果极为严重，把一大批知识分子，爱国人士和党的干部错划为右派分子，使他们和家属长期遭受委屈和打击，不能为国家的社会主义事业发挥他们的聪明才智，这不仅是他们的不幸，也是国家、民族的不幸。

    1958年，在中央反右斗争的号召下，风云突变，黑云压城，父亲的学术论文，落到少数别有用心的人手中竟如获至宝，很快就被这些人拿来无线上纲，弹冠相庆，又为共和国抓到了一条大鱼。个别平时对我父亲就有成见、心存嫉妒、居心叵测的人，借此公报私仇，百般挑剔，痛斥父亲的学术论文是彻头彻尾反党反社会主义的言论。于是大会小会上，同仇敌忾、义愤填膺，你一言我一语，谴责父亲侮辱共产党，践踏法律，罪不容赦。这时父亲就是有十八张嘴巴也无法讲清楚了，再说，在那种场合，也不给父亲半点辩解的机会。就父亲的问题，就这样的批判会连续开了一周。

    几天后，在县委礼堂召开全体县委职工大会。会上领导宣布父亲定为右派。就这样，一个坚持正义的、对党忠心耿耿的、工作卓有成效的知识分子被抛进了万劫不复的火焰中。

               （4）

（待续）